《儀式一:立下契約》
他只是又動了想爬山的念頭,然後不知不覺,人就已經坐在前往山區的纜車上。 第一個念頭是,檢查裝備,嗯,還不錯,雖然完全是在恍神的狀態下出門的,但是該帶的基本配備一樣都沒有少。第二個念頭是,搞清楚自己在哪裡,纜車的四面望出去,都是山,自己到底是怎麼在幾乎沒有意識的狀況下,從家裡移動到這裡的?他住的地方可沒有近得走路就可以到的深山啊。 |
「欸…我到底怎麼跑這麼遠的啊?」 來來回回地滑動地圖,並沒有顯得慌張,他的人生從來就是既來之則安之、船到橋頭自然直。從旁邊的人看來,他就像是一個期待此行已久的登山客,只是在重複檢查自己的裝備而已。 * 和秀氣的外表不同的是,慕容雨對於登山是非常經驗老道的,纖細白皙的四肢其實也很有力。他只跟著人群走了一小段登山步道入口,接著便被林間小路獨特的迷人之處給勾了去。 一般遊客所顧忌甚至害怕的路況:腐葉與樹根交織出的路面、頻頻遮擋前方視線的枝條、不知名的囂張昆蟲、充滿濕氣與野性的空氣、東南西北幾乎一樣的景色,這些,對慕容雨來說,都是大山最具魅力最迷人的所在。 因為沒有來過,所以他在前進時格外地小心,爬了將近一個小時,都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狀況,足見這條山道之偏僻。 「呼…休息一下好了。」 慕容雨找了塊大石頭坐下,拿出手機來想打給弟弟,卻發現這裡已經一點信號都沒有了。 「已經爬到無信號區了嗎?」他高舉著手揮舞,試圖找到一點信號,不過五分鐘過去,還是沒有下落。「這樣連衛星定位都聯不上……」 一個念頭冒出來,他翻起背包,接著沮喪地發現自己在恍神中果然忘了帶衛星電話。 「今天真是個專心享受旅行的好日子。」 連電話都打不出去了,看來只能專心爬山囉。 * 剛開始下雨的時候,太陽還很大,氣象預報已經連續幾週給出艷陽天,所以他並不擔心,也覺得久旱甘霖對山中樹木動物來說是件好事。 誰知十分鐘之後,太陽消失,腳下土壤已經開始化作泥濘。 熟悉登山安全原則的慕容雨自然是在變天的同時,立刻做出應對,但是以他現在這樣不上不下、人煙罕至的位置,根本也做不了多少應急處理。正快速套上雨衣的他,心裡只能一邊希望著,烏雲快些移動到下一個地方去,好讓他可以開始準備下山。 * 最後一個念頭是,糟糕。 上山的風光明媚與下山的陰翳昏暗,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性格,叫人怎麼也想不明白變化的原委。 慕容雨提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踩著濕滑的土地前進,一邊走,一邊依循羅盤來調整方向,最好能盡量靠近主道以策安全。 下雨、濕潤的土地、一排清晰的鞋印……一段不祥且悲傷的回憶閃過他的腦海,越排解掉的沉重,卻越是陰魂不散,準確地在人落單時趁虛而入,像是絞刑的繩索,越掙扎越緊。慕容雨甩了甩頭,試圖抓取一些快樂的事情來化開這抹苦澀感,可能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不小心把一些專業的判斷力給甩出了腦袋。 他誤踩了一塊鬆動的石頭,而小坡的後方,是一片約有一層樓高的山溝。 * 三個小時之後,慕容雨搖搖晃晃地起身,清澈的藍眸中映滿困惑,還有時不時因身體刺痛而流下的淚水。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,但他看環境總覺得這裡應該是深山;他覺得身體很痛,但是不知道那是因為腦震盪、 肋骨 斷裂、以及大面積挫傷所造成;他不能確定醒來時旁邊躺著的背包是否是自己的東西,最後選擇不去碰;他一瘸一拐地走了一小段路之後,發現了更嚴重的問題-- |
他想不起來自己是誰。
在深山中,丟失了方向,丟失了自己,最後的下場當然是,丟失掉性命。 * 不想死…這無關乎信仰或是個性,而是生物本能。 現在的他,做為一個意識體可以說是一無所有,但求生的不甘卻更加強烈與純粹。 咦? 不想死的話,本大爺可以幫你。 …你是誰? 你們人類似乎都稱呼本大爺為「惡魔」? 惡…魔…? 很重要嗎?你到底想不想死、不是,想不想活? 我……我不想死。 那就跟本大爺訂下契約吧!為本大爺獻上供品,交換更長的壽命…… 供品? 本大爺會讓你的身體暫時恢復健康,而且大發慈悲地給你77天的時間。 …77天…… 對,你這個傻子可給本大爺記好了,77天!去找一個願意為你獻出生命的人吧! …找到的人,就是供品? 沒錯,接受的話就和本大爺訂下契約吧!不接受的話…就乖乖去死啊。 ……如果,時間到了,找不到人呢? 廢話,當然是死回去啊。你最好快點決定,本大爺可沒那個美國時間。 我、我願意…我還不想死,請你…幫幫我。 很好,那麼,契約……在你確定供品的瞬間,就會正式成立! 確、確定? 你有7天的時間,找到你的目標,然後用剩下70天的時間… …讓對方願意為我獻出生命…嗎? 看來你腦袋沒完全摔壞嘛,這下都明白了嗎? 是的… 那麼,睜開眼睛吧,愚蠢的人類啊… 狩獵遊戲開始了。 * 他是在隔天被一群明顯急得要瘋了的人找到的,從那些人口中,他知道了幾樣重要的訊息… 一、他的名字是慕容雨。 二、這些人是他的同事,而他跟同事們的關係很好。 三、他是警察,抓壞人的職業。 四、他已經失蹤五天了。 雖然他一個人也不認得,面對他們迎面而來嘰嘰喳喳的關懷卻不覺得討厭,心裡暖暖的,他相信在不久之前,這些人在他心中一定是很有份量的朋友們。 其中有一個身型高大的男人,在他們找到他後,便退開來在一旁抽菸,看似冷淡的舉動,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卻是不亞於他人的關懷與安心。這讓他在新的記憶裡留下了印象。另一方面也是因為,他是整群同事中唯一他必須稍微抬頭才能對上眼的人。 他仍如從前那樣柔軟的心,告訴他絕對不能以這些人為供品。 * 已經沒有時間了。 於是尋找供品之事拖過一天又一天,終於來到第七天的傍晚。他曾幾度因為不忍心而想要放棄,卻又被自己的求生本能給拉了回來,在這之中反反覆覆地,自我矛盾著。 這幾天他無法去上班,一個甚麼都不記得的警察要如何執勤?這不只是簡簡單單的出勤率問題了,怕被自己想不起來的家人們擔心,於是電話一概不接,電腦也不敢打開。(當然有一部份是因為他不太記得電腦要如何使用)除了看書,就是到居住的公寓附近走走。 或是聽著來訪的客人說一些有關他自己的事情。 有時候他也有些好奇原本的自己,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,怎麼樣的為人才能讓這麼多人頻頻往他家裡頭跑,就只是為了關心他過得好不好。連左鄰右舍知道了他遇上山難的事情,也都陸續敲門來慰問,東南西北地給著各種創傷症候群的建議。 「……唔,就這麼辦吧。」 他從電視節目上學到了左腳右腳、紅車白車,這種一切交給「天意」的賭局。那麼他也來賭一把吧… 下一個敲門的,就選為供品。 * 結束這次出差,暌違五天回到自己家中的墨雲裳坐在沙發上稍做休息。這次出差前三天都在忙工作,忙完之後好不容易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去逛逛,也是在那一天買了些當地的土產準備帶回來給朋友們。思及此,她決定先整理要分給朋友們的禮物。 她的朋友說真的也沒多少,比較好的大多也是工作同事,這次都一同出差了大家各買各的不用特地挑選。「這是給媽的手鍊……這是給染染的點心……」母親喜歡飾品,也喜歡打扮自己,看上去依然還很年輕,送這個她會很開心;至於朋友雪染則是甜食來者不拒,很好解決,不過為了感謝她在這段時間幫忙照顧愛犬雪酪,給她的土產還是比較多一點的。又分了幾樣之後,剩下最後一份。 「這是給雨哥的。」最後放在眼前的是一份包裝好的點心禮盒,跟要給朋友的那份包裝類似,看的出來是同一間商店所販賣的,只是口味不一樣,在禮盒旁邊還放了幾張風景明信片。墨雲裳淺笑點點頭,禮物就這樣整理好了,除了媽媽那份要等回家之後再給她外,其餘的就趁著明天公司休假拿去分送給大家吧。 * 她來到了慕容雨居住的公寓,站在門前按了門鈴。沒有記錯的話她在出差之前有跟慕容雨說過自己要出差一陣,等回來會拿土產過來,對方當時笑著說好,兩人還稍微確認了一下他的休假很剛好就是在她出差回來隔天。 等了一陣子之後門被打了開來,映入墨雲裳眼中雖然依然是那熟悉的面孔,但不知道為什麼,她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。慕容雨面帶微笑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,是這幾天以來的生面孔呢……他想不起來對方是誰,但就在剛才已經決定這次敲門的就要選為供品,也就是這個女孩子了。 「雨哥,我出差回來,說好的土產我帶過來囉。」墨雲裳提起手中的提袋晃了晃,慕容雨雖然滿腦子疑問,但臉上依舊微笑著點點頭並回應著。「啊,真的嗎?謝謝妳特地拿來呢……」這女孩子跟自己好像也很熟啊……這樣、真的好嗎?慕容雨的內心又在拔河了,但今天就是最後一天,如惡魔所說,若今天沒有找到供品,契約也就不成立,而他…… 「雨哥?」看著對方突然發起呆來,墨雲裳覺得有點奇怪。「還好嗎?」思緒被打斷,慕容雨回過神來,隨即笑笑搖頭,「抱歉,只是在想最近有人送了我一束紅薔薇,我一個大男人家裡擺著好像挺奇怪,不如送給妳,當作土產的回禮吧。等我一下喔!」語畢,慕容雨快步轉身回房去拿惡魔所提供的那束紅薔薇,要快一點,不然他真的會不忍心…… 「嗯?……雨哥真的有點怪呢……?」話都來不及說的墨雲裳就這樣看著慕容雨跑回房間去拿花束,雖然心中感到奇妙,但也不知道是哪裡奇妙,說不上來的感覺讓她微微皺了眉。沒多久,慕容雨就拿著薔薇花束回到了玄關。 --那是一束非常美麗的紅薔薇。 墨雲裳微愣地看著那束紅薔薇,心跳不自覺的微微加快了些許。慕容雨將花束遞給她,而她伸手接過了花束,嗅到那迷人的花香,墨雲裳臉頰微微染上了緋紅。 是因為這花束的關係?還是送花者的關係?她不知道。 「……這花,很美。謝謝雨哥。」墨雲裳捧著花,淺笑對慕容雨道謝。 「妳喜歡、就好……」慕容雨也回以一個微笑,同時他也聽到『那個聲音』再次迴響著…… 唉呀唉呀,恭喜恭喜。 都最後一天了還沒立下契約,本大爺也真是有那麼一丁點擔心啊。 供品就是這小女孩吧。 總之,本大爺在這邊宣布-- --契約成立。 |